我勉強笑了笑，喊了一聲他的名字。

讓我感到有點尷尬，他僅僅只是擡起頭，目光覆雜的看了我一眼。臉上卻維持著冷漠。

我幹咳了一聲，心裏納罕，難道李季不願看到我？

也對，我是害死他兄弟們的罪魁禍首，他見到我，怎麽會高興？

即使那一晚他對我的表白，可能也是一時沖動吧！

袁醫生在我身後輕輕推了我一下，說道：“朱靈。你過去坐。”

又對圓臉的護士笑道：“小劉，你到外面來一下，我有點事和你說。”

病床旁邊的茶幾上放著一份盒飯，我們來的時候，護士可能正在給李季餵飯。

我走過去，拿起勺子，看了一眼裏面裏面的飯菜，糖醋排骨、家常豆腐，還有圓白菜，看上去菜色還不錯。

我擡眼看他，微微笑道：“在吃飯啊，我來餵你好嗎？”

我想，劉護士出去。總不能讓飯菜變涼吧！

他稍微往旁邊側了一下。臉色有點不自然地說道：“算了，怎麽好麻煩你呢？”

“小事，你也太見外了！”

我輕笑著說了一句，一勺接一勺，慢慢地餵他。

他起初只是規矩的靠在床上，很配合的吃飯，垂著眼皮也不看我。

到後來，他的一雙眼睛就一直盯著我。

我感覺到很不自在，可是飯沒有餵完，怎麽好躲開呢？

等到吃完飯之後，我借口洗飯盒就離開了床邊。

其實那飯盒根本就不需要我洗。

我故意磨蹭了一會兒，總算等到袁醫生和劉護士進來，才松了一口氣。也走回了病床邊。

大概意識到我的回避，李季抿著嘴，似乎心情不好。

他的皮膚本來是黧黑色。大概因為這段時間臥床養傷，慢慢開始褪白。

兩條腿都打著厚厚的石膏，雙手也包得好像粽子一樣！

就連胸前，也是纏著厚厚的繃帶！

我看著他的傷，心裏有點內疚，低聲問他：“大概還要住多久，幾時出院？”

他眸色一沈，大概想到了很不開心的事情，消沈的說道：“還要住一周。”說完抿緊了嘴巴。

我“哦”了一聲，剛才我也問過醫生，說我只需要再住院一周，打幾天保胎針就好。我的出院時間和他差不多。

他擡眼看我，問我道：“你幾時出院？”

我告訴了他時間。

他思忖了一下又問道：“你出院後打算去哪裏？”

這個問題我還真沒考慮過，茫然了一下，我答道：“先回家看看。”

我想，先回家看看，在我媽的墳頭上對她說一聲，我已經幫她找到了兒子，然後，天下這麽大，走到哪裏是哪裏吧！

反正，我在帝都還有房子，到時候把那房子賣了，然後自己找一個風景好的鄉下地方，就安安靜靜地帶大自己的孩子，這樣也不錯。

李季抿了抿嘴唇，想對我說什麽，卻又吞了回去，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
我心虛，也不敢多問。

他要是一直不說我還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喜歡我。可是他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之後，我覺得和他之間的相處也很不自然起來。

終於，袁醫生和劉護士說完話進來了。

袁醫生例行公事一樣地對李季問了一些問題，然後對他說道：“要放松心情，這樣有利於傷勢的恢覆。”

李季卻只是淡淡一笑，沒有說話。

袁醫生看了我一眼，又笑道：“看來朱靈來了就是不一樣，你的心情也好一些。”

李季嘴角扯了一下，似笑非笑，比哭還難看。

他低聲說道：“別取笑我了！”

“誰取笑你啊！”

袁醫生立即好像批評孩子的口氣一樣，對李季說了一大堆話，什麽不要洩氣啊，要堅強啊！還有什麽日子還長著啊！比你更慘的人都有活下去的勇氣，你還是個男子漢了，就更應該停直了背脊站起來。

她說了這許多話，我在一旁聽著，不時看下李季，擔心他會很不耐煩。意外的是，李季卻十分平靜，眼睛出神地看著地下的某一處角落。

袁醫生說得口幹舌燥，終於停下。我覷準這個機會站起身，準備對李季告辭，袁醫生卻攔住我，對我說道：“你先出來一下，我和你有點事情說。【愛去。】”

我只覺得莫名其妙，也看出袁醫生是在攔住我，於是對李季說了聲，跟著袁醫生走了出去。

袁醫生帶著我來到走廊的窗戶旁，神色嚴肅地對我說道：“其實我要你來，就是想讓你看看，他目前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。”

我局促地笑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我看他倒還好啊！況且他就算是心情不好，這個應該可以理解的。不管是誰受了這麽重的傷，又死了幾個好像兄弟一般的戰友，任何人的心情也好不起來啊！”

袁醫生搖頭，正色說道：“你不懂，你來了，他今天還稍微說得多了一些。平時的話，他很暴躁，也很沈默，喜怒無常。他今天只是看到你來了，在你面前壓抑而已。繼續這樣下去，對他的心理很不好，我擔心他會出事。”

我囁嚅道：“沒這麽嚴重吧？”

袁醫生搖頭說道：“怎麽沒有？上月我們醫院送來一個25歲的年輕人，因為一顆子彈打中脊椎，所以高位癱瘓。都做完手術了，得知了自己的病情，晚上偷偷在窗臺上吊了根繩子，把自己吊死了！”

我聽了不禁一寒，立即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這扇窗戶，袁醫生也註意到我的目光，連忙說道：“不是這邊，是走廊對面。”

她說著指了一下，我這才發現，這條走廊的另一端，黑沈沈的，居然沒有一個人走過去。

袁醫生沈重地嘆口氣說道：“小夥子還沒結婚啊，挺年輕的，當時知道自己這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後就哭了。說是不能拖累家裏。”

我聽了，心情也有點沈重，想起了死去的石頭陳子等人，不禁說道：“軍人不是都應該很堅強嗎？”

袁醫生喟嘆道：“就算是軍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！軍人也有軟弱的時候。本來有著強健的身體，一下子成為一個廢人，生活不能自理，誰都會崩潰的。李季他越是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，越是容易出大事。我剛才將劉護士叫到外面，就是為了問他的狀況。現在劉護士是壓根不敢離開他半步。”

我不禁問道：“劉護士一直照顧他，應該知道他最近的情緒吧。”

袁醫生點頭說道：“的確知道，正是因為這樣，她才建議我把你找來。”

“找我？找我能做什麽？”

“心病還須心藥醫，你看你今天來，我就看得出他很高興。”

我心想，李季哪裏高興了啊？我怎麽就沒看出來呢？

不過為了一句話，我也不好反駁。

袁醫生看了我一眼，又小心的說道：“你要是身體恢覆了，有空還是多來陪陪他吧。勸勸他安慰安慰他，也許對病人很有效。畢竟，這次他好像是立了功勞吧。”

我心裏非常不悅，可是要推拒卻又顯得很不近人情。說到底，他還是救了我一命的。

我強笑道：“可是，袁醫生，為什麽您要找我呢？不如去找李季的家人來吧。”

袁醫生靜靜地看著我，說道：“他是孤兒。”

我聽了，微微張開嘴巴，卻不知該說什麽。

袁醫生又說道：“你還不知道吧，你們是一起送進醫院裏來的。你在昏迷中，可是他卻很快就清醒了，當時，就嚷著一定要見你，後來聽說你在接受審訊，發了好大的脾氣，根本不肯配合治療。你想他這麽看重你，自然是你來開導他最合適！”

我訕訕的笑了一聲沒有接腔。

袁醫生見我不松動，嘆口氣說道？“那好吧，你先好好想想，我走了。”

袁醫生一走，我站在病房外發呆，不知道是該回去自己的病房，還是在這裏讀陪陪李季。

如果不陪吧，袁醫生的話又好像在耳邊。她說他這幾天情緒一直忽上忽下，跨幅很大，讓我一定要耐心照顧他。休鳥吉血。

我心不在焉地和袁醫生一問一答，事實上他說了什麽我一個都沒聽清。

這時，有人從遠處走過來，遠遠地看到是韓烈，我有點意外，想想卻也是理所當然。

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服，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沈穩。一只手插在褲兜裏走了過來，另一只手拎著一盒營養禮盒。

見了我，他停下來，十分自如地問道：“你還好吧？”

我點點頭，笑道：“托你的福，還好！”

我心想，可不是拖他的福嗎！

韓烈又問我：“你見過李季了？”

我點頭。

他說：“我也是來看他的，聽說他的傷勢有點嚴重。”

想到李季的傷勢，剛才袁醫生說的那一大堆話，我也不禁嘆了口氣。

韓烈和我一前一後又走近病房，正好聽到劉護士對李季說道：“要是覺得無聊，不如打開電視看一部電影或者電視劇把。”

李季冷淡地拒絕道：“有什麽好看的，無聊。”

正是說到這話的時候，我和韓烈推門進來。李季驚詫地看了一眼我們，隨即牽起一抹淡淡的微笑，同韓烈打了招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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